咖啡還是涼的。

葛瑤真的換了三杯熱咖啡來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若無其事的馮安寧，悄悄的減弱自己的存在感。

熱氣騰騰裊裊，馮安寧端起咖啡，包裏的手機響了聲。她拿出來看了眼，登時眼色微變，又作無事的模樣。

短信是葛瑤發過來的：明天中午遇見咖啡館見，葛瑤。

馮安寧置之不理。

陸歡視若無睹。

人走了，鄭佳蕓沒有問葛瑤，她和馮安寧之間是否有過節，總之不影響公司的生意就好。

葛瑤也沒有說明的打算，打過招呼便走了。

她發給馮安寧的那條短信一直沒有收到回覆，她隔了會兒又發送了一條過去：出生證明在我身上。

即便馮安寧不回覆短信，她也能斷定她會來。

中午的陽光不錯，沒什麽風，很暖和。

葛瑤穿了件呢大衣，裏頭是乳白色的短款毛線衣。她脫了外套，看著比自己還早到的馮安寧，點了杯茶。

“出生證明給我。”

“小艾是不是賀靳南的孩子？”

馮安寧臉色霎時慘白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話一出口，她便知不妙。

葛瑤道：“我認識賀靳南。”

“他願意認小艾？”她的臉色覆雜。

“他不知道這件事。”

馮安寧鎮定下來，恢覆了臉色，冷冷地譏笑，“是又如何。賀靳南不需要這個孩子，我要他做什麽？”

漫不經心的態度惹得葛瑤怒火中燒，“你不要他，你生下他做什麽？你生下他，卻又拋棄他，你對得起他嗎！”

“我把他放在你家門口，已經是仁慈了。”

“呵！”葛瑤險些以為自己是幻聽，“你是瞞著賀靳南生下小艾的？”

馮安寧默認。

“你想通過小艾得到賀靳南，但賀靳南根本不愛你，但你存著僥幸的心理，卻沒想到是功虧一簣。”

“你說的不錯。”馮安寧也覺得自己當年計劃完美，但她最後這麽都沒有得到，她嗤笑道：“我以為賀靳南愛我，但他卻讓我打掉孩子。但這孩子是我唯一的指望，誰知道不僅賀靳南，竟連他的父母都看不上那孩子。他父母真是心狠，呵呵。你說，他什麽用都沒有，我還養他做什麽？”

葛瑤端起面前的茶，手腕一轉，杯子裏的茶全部潑到馮安寧臉上，“馮安寧，你真可憐。”

馮安寧鎮定自若地拿面紙擦幹臉，“你說的對，我很可憐。那麽，就請你看在我可憐的面子上，不要來打擾我現在的生活。”她扔掉已經濕了的紙巾，道：“如果你破壞了我現在的生活，我會讓你生不如死。比如，你的小艾什麽的。”

葛瑤臉色白了白。

馮安寧笑瞇瞇地離開。

咖啡館的外頭停著一輛路過的私家車，車窗升了起來，外面的人看不清裏頭的人是誰。

程澍熄了火，拔掉車鑰匙下車。

葛瑤還坐在咖啡館裏。

他走過去，“葛瑤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可以請我喝杯咖啡嗎？”

“嗯。”葛瑤應著，暫且拋卻方才的煩擾，笑說：“程先生，你怎麽在這兒？”

“有事情，正好路過。”

“喝什麽咖啡？”

“藍山。”程澍沒有客氣，“心情不好？”

葛瑤笑笑，“沒有。”

程澍沒有再探聽。剛剛出去的那個女人他認識，陸歡的未婚妻。葛瑤的圈子裏出現陸歡的未婚妻，看上去兩個人的交談並不愉快，有點意思。

兩人坐了會兒，說了幾句話，便各自離開了。

已經入了冬。

天冷，但是城市很暖和。

葛瑤走在人行道上，看著這個城市的一草一木。

跟鄉下比起來，市中心實在繁華。她的老家現在還是石子路，可城市裏到處都是柏油路。城市裏的霓虹燈很燦爛，城市裏的東西琳瑯滿目、應有盡有，城市裏的房子鱗次櫛比。

迷失在這樣燈紅酒綠的城市，太容易了。葛瑤自己都忍不住沈溺在繁華中。

可再沈溺，她也知道自己想要的只是一個安安穩穩、溫暖溫馨的家。然則馮安寧已經迷失了，她拉不回來。可受到傷害的，卻是無辜的孩子。

她心疼小艾。

小艾還小，他那麽小，馮安寧怎麽舍得，賀靳南怎麽舍得！

幼稚園放了學，葛瑤帶葛艾去吃他最喜歡的流沙包。吃完了流沙包，她又帶著葛艾去超市底下的兒童樂園區域，陪著他在裏頭玩了好一會兒。

葛艾的每一次笑，都讓她覺得疼惜。

不止馮安寧虧欠小艾的，她也虧欠小艾。

她對小艾好，可從未真正將小艾當做自己的兒子，除了憐惜，最多的便是父親臨終前的叮嚀。

她舍不下小艾，因為這是父親的遺願，因為他太過可憐，因為她只有一個人。

葛瑤越發覺得心裏揪得疼。

葛艾敏感，能感覺到葛瑤身上微妙的情感，他不大懂，天真的問：“大瑤，你是不是心情不好？”

葛瑤下意識地搖頭，動作又是一滯。

她虧欠小艾的，不是一句“對不起”就能解決的。她不敢告訴他實話，但又想問問他想不想爸爸媽媽，她還想問問他這些年有沒有怪過她、怪過她母親。

她蹲下來，與葛艾平視。目光撞在一起，葛艾滿眼澄澈，眼底清晰的印出她的模樣。忍了忍，最終卻還是問了句，“小艾，你怪奶奶嗎？”

小艾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，不能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。

“奶奶有時候對你……那樣，你怪她嗎？”

“奶奶只是生病了，而且奶奶對我很好。”

陳桂芳清醒的時候確實對小艾很好，不止因為他可憐的出身，也因為他是葛建樹的遺願。但更多時候，陳桂芳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神經病患者，有時甚至會帶著小艾去死。

陳桂芳病起來時和瘋了沒有區別，要麽傻傻地呆坐著，要麽就是要殺死小艾後再自殺。她認為，這樣就能去見葛建樹了。

她嘗試過服藥、跳河、割腕、窒息……甚至很多時候用葛瑤根本不在意的小東西來尋死覓活。

小艾的命，如果不是鄰裏鄰居幫襯著看顧，早就沒了。

即便陳桂芳每回清醒過來時總是懊惱、後悔、道歉，但實質的傷害已經形成。而葛瑤為了微薄的工資，並不時刻陪在小艾的身邊。

“對不起，讓你受苦了。”

她更想說的是，對不起，是我讓你受苦了。

葛艾連忙搖頭，“大瑤，我不苦。有大瑤在，我一直都很好。奶奶也好，奶奶也一直都對我很好。我知道奶奶不是故意的，奶奶只是生病了。大瑤不要難過，奶奶真的對我很好。”

他人小鬼大的摸摸葛瑤的頭頂，小巧的手放在葛瑤頭頂上揉來揉去有些滑稽，但意外的溫暖。

葛瑤鼻子泛酸，抱著葛艾。

抱了好一會兒，她才放開葛艾，牽著他的手，和他回家。

翌日，葛艾醒得比葛瑤早。

葛艾每天早上都是葛瑤喊他起床，但今天葛瑤沒喊，他一覺睡到自然醒。其實也不晚，才七點多鐘，但他沒意識到。

他站在水池子後面，擠牙膏給自己刷牙，又拿了毛巾洗臉。直到看客廳裏沒有人，廚房裏沒有人，才覺得奇怪。

他敲了葛瑤的門，但是葛瑤沒動靜，他就自己開了臥室門。

床上的被子裏鼓鼓的，顯然是還沒起來。葛艾哈哈笑，覺得葛瑤也終於賴床了。他走過去推推只露出腦袋的葛瑤“大瑤，起床啦！我要上學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葛瑤撐開沈沈的眼皮子，喉嚨很幹也很癢，腦袋很重，有點站不起來。她估計自己有點發熱了，但還是爬起來穿衣洗漱。

她沒有精神準備早飯了，時間也趕不上，只是倒了杯茶給小艾潤潤腸，道：“今天在外面買早飯吃吧？”

葛艾點頭。

葛瑤的臉頰很紅，不正常的紅，葛艾看得出來。葛瑤說話又有氣無力的，他也聽得出來，“大瑤，你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
“沒有。”再怎麽不舒服，她也要送葛艾去學校，“走吧。”

坐上公交，葛瑤的腦袋更沈了。車裏人多，味道雜又不好聞，她呼吸著，覺得特別的難受，甚至有反胃的感覺。

她皺著眉心，忍受著、壓制著。

葛艾盯著她看，也擰著小眉心。

很快，兩人下了車，葛瑤瞬間感覺惡心反胃感減輕了很多，但她的臉色仍是不太好，很蒼白，嘴唇也沒什麽血色。

她甚至覺得腳下很軟綿，像是踩在棉花上。

到學校門口了，小艾扯著她的衣服，問：“大瑤，你待會兒回家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喔，那你路上小心點。”

“好。”葛瑤微微笑。

她想，回去的路上到藥店買點退燒藥好了。

葛艾看著她不太穩健的步伐很是擔心，仰起頭來與自己的老師道：“老師，我可以借用一下手機嗎？”

老師還在等沒來的孩子，不由笑問：“你要手機幹嘛呀？”

“媽媽身體不舒服，我想告訴我叔叔。”

老師想想剛才葛瑤的臉色，心道這小孩真懂事，深藏功與名，於是點點頭，道：“好，你記得你叔叔的聯系號碼嗎？”

“記得。”

葛艾按了一串數字，撥通沈絡的手機。鈴聲沒一會兒就停了，那邊的沈絡似乎知道這個號碼是誰的，開口就問：“老師，是小艾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沈叔叔，是我。”

“小艾？”

“沈叔叔早上好，沈叔叔今天忙嗎？”

“不忙。”

“沈叔叔，大瑤好像生病了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大瑤的樣子很不好，還咳嗽。可是她說沒事，把我送到學校就回家了。沈叔叔，你能去看看大瑤嗎？”

“好。”沈絡誇道，“小艾，你做的很好。叔叔現在就去看你家大瑤。”

“謝謝沈叔叔！”

葛艾掛了電話，將手機還給老師，道了謝。有沈絡在，他就放心多了，能安心但上學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本來想看篇小說冷靜冷靜，一想還沒碼字，趕緊扒拉扒拉碼起字來⊙ω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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